「你好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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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驟世後一個月，忙亂的生活終於告一段落。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，文件、儀式、親戚間的交代，一項一項完成。回到原本的生活裡，好友與同事關心地問：「你還好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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腦袋一時空白。那句「你好嗎？」在耳邊轟隆隆地響著，我試著感受它對我的意義。
「嗯，都好。」自動浮現禮貌性的微笑，像是那句從小背熟的英語課台詞：How are you? I’m fine, thank you, and you?他們有些驚訝：「感覺你很堅強」「你比我想像的恢復得快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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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座位上，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：身體好像還好，心裡也還好。可是我是否「應該」要怎麼樣？母親才過世一個月，我是不是不該說沒事？是不是不該這麼快「好起來」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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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以為悲傷是線性的：從深沉難過到慢慢好轉，彷彿時間足夠就能淡去。其實，悲傷像海浪，有時遠去，有時又悄然湧來。一個味道、一段旋律、一段話，都可能讓酸楚瞬間浮現，來得快，難以預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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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以為我好了，直到那天在皮夾找到那張一起搭火車的車票。」

「那天走在路上，聞到綠油精的味道，他最喜歡的味道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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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刻，我又被悲傷輕輕推了一下，毫無警覺，也無法抵抗。但這並不是退步，也不是沒放下，只是心裡某個被愛過的地方，再次被觸碰。或許，悲傷從來不是要被「解決」的問題，而是一段持續存在的關係——提醒著我們，那份重要的連結仍在，只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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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諮商裡，來談者常會問我：

「心理師，我已經哭了好多天，什麼時候才會好起來？會像以前一樣嗎？」

「你心裡想的『好』，是什麼樣子呢？」

「不再為此哭泣，不再因此不想出門，也不再覺得痛苦不堪。」

有時，我們太快地想「恢復正常」，想把悲傷收好、放進抽屜裡，好讓生活重新運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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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害怕被悲傷吞沒，也害怕它再次席捲而來，好像生活又會停擺。但悲傷並不會因為我們決定「該結束了」就真的結束。它會慢慢轉化：從劇痛，變成偶爾的酸楚；從滿溢的思念，變成心裡溫柔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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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開始允許悲傷用自己的節奏出現、退去，我發現「好起來」並不是不再悲傷，而是能帶著他繼續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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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亡，並不代表關係的結束。也不意味著你失去了那個人，而是關係進入了新的階段：「你會在生命裡，帶著他留下的養分與能量，繼續往前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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悲傷沒有時間表，不需要被催促，也不需要被終止。你永遠可以在任何想起他的時候，流下眼淚。